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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懒熊体育
2023年4月,F1学院在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赛道进行季前测试。
4月28日,全女子方程式系列赛F1学院(F1 Academy)迎来创始赛季的揭幕战。
来自5支车队的15名车手驾驶着采用Tatuus F4-T421底盘、搭载Autotecnica引擎的赛车,登上奥地利红牛环赛道。
【资料图】
在六个月前F1学院宣布创立时,F1首席执行官多梅尼卡里(Stefano Domenicali)曾公开表达过自己对这项比赛的美好期望。通过F1学院,多梅尼卡里希望能给予女车手们的职业生涯更多支持,并为她们升入F3以及级别更高的F2和F1赛事提供帮助。
多梅尼卡里的愿景虽好,但改变女车手处境现状却并非朝夕之功。
F1学院创立前不到两个月,另一项全女子方程式赛事W系列赛(W Series)因为资金链出现问题,不得不提前中止2022赛季。在W系列赛完成三连冠的英国车手杰米·查德维克(Jamie Chadwick),还未能在更高级别的方程式赛事中觅得一个正式席位。本赛季,查德维克正代表安德雷蒂车队出战印地NXT系列赛。
对于女车手而言,如今进入F3级别的赛事依旧有如触及玻璃天花板,即使优秀如查德维克者也未能找到继续向上突破之道。目前的F2赛场中,也仅有塔蒂亚娜·卡尔德隆(Tatiana Calderon)一位现役女车手。至于上一位正式参与F1比赛周末的女车手,还要追溯到2015年代表威廉姆斯参加过练习赛的苏西·沃尔夫(Susie Wolff)。沃尔夫在2015赛季结束后结束了自己的车手生涯,同时拥有执掌FE车队经验与多级别方程式比赛经验的她,如今则担任了F1学院的经营主管一职。
当W系列赛依旧在寻找“复活”方法时,看似背靠更多支持的F1学院能否如愿帮助女性车手更进一步?设置全女性赛事,是抹煞了女车手与男车手平等竞争的机会,还是实现性别平等的必要途径?
从W系列赛到F1学院,进与退之间
当W系列赛的概念在2017年问世时,便收获不少外界关注。这项与F3锦标赛平级、仅限女车手参加的赛事旨在为更多女性提供进入F1的机会。W系列赛最特别的一点当属车手无需自带经费或赞助商入驻,这在资本掌握着重要话语权的赛车界实属罕见。在排除了资金的阻碍、采用统一Tatuus F3赛车的基础上,W系列赛寻找的是速度最快而非最有财力的车手。看起来,W系列赛也为女车手们打造了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
W系列赛的创始团队中,担任重要角色者则大多有着丰富的F1经验。英国F1车手大卫·库特哈德(David Coulthard)是赛事的创始合伙人之一,他与前F1车手、两届勒芒24小时冠军亚历山大·伍尔兹(Alexander Wurz)共同担任首届赛事的车手选拔评委,迈凯伦车队的前竞技总监大卫·莱恩(Dave Ryan)则出任了W系列赛的竞赛总监。
2019年3月,桂濛在西班牙阿尔梅达赛道参加W系列赛车手选拔。
W系列赛在车手经费层面的低要求与赛事团队的F1背景,吸引了2017年亚洲雷诺方程式系列赛B组亚军桂濛报名参与选拔。桂濛在首届W系列赛的车手选拔中晋级到了最后一轮(试车轮),她也是唯一参与过W系列赛选拔的中国车手。在W系列赛的两轮测评中,桂濛第一次坐进了带有Halo装置的赛车,也第一次驾驶F3赛车并感受到了“赛车的极限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微妙震撼。
与桂濛一样,大部分参与此次选拔的车手此前几乎没有驾驶F3赛车的经验。虽然国际汽联在卡丁车与单座方程式赛车之间设立了非常系统的赛事过渡体系,但是能够沿着这一阶梯循序渐进向上攀登的车手并不多,而女性车手则更是少之又少。仅仅是参与W系列赛选拔,就让不少女车手难得地踏上了“向上一步”的阶梯。
如果我们翻开参与W系列赛三个赛季正式车手的履历,也不难发现很多车手来到W系列赛之前在不少同类别的赛事中辗转,只为了在难以“升级”的同时获取更多的驾驶时间。包括英国新秀艾比·普林(Abbi Pulling)在内的多位车手,还曾因为资金问题无法延续原有的参赛计划,因而转投了对财力要求不高的W系列赛。如赛事最初的愿景一样,W系列赛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确实成为了女车手们的安全港湾,受困于机会太少、资金不足的车手们也得以在W系列赛施展拳脚。
2022年W系列赛揭幕战,霍金斯获得亚军。
2019年,W系列赛首个赛季收效不错。表现极具统治力的冠军查德维克获得了威廉姆斯F1车队的发展车手席位,杰西卡·霍金斯(Jessica Hawkins)、玛雅·维格(Maya Weug)也分别收获了阿斯顿·马丁车队和法拉利车手学院的邀约。在因新冠疫情暂停一年后,W系列赛在2021赛季开始被纳入国际汽联超级驾照的积分体系,这也意味着W系列赛正式成为了可以帮助女性车手通往F1赛事的桥梁。2022赛季的W系列赛成为了6站F1大奖赛的垫场赛,英国银石站的比赛还在天空体育和英国4台吸引了超过100万观众,创下了赛事的收视新纪录。
但在W系列赛与F1走得越来越近、参赛女车手拥有更多的曝光度之后,赛事本身却因为部分资方未能兑现资金承诺,现金流受困且无力偿还债务。最终,W系列赛在2022赛季最后三轮比赛被取消,未来能否重新启动也未有定论。
在W系列赛前途未卜之时,由F1支持的F1学院则接棒其成为新一项全女性方程式系列赛。与W系列赛相比,F1学院少了一点理想化色彩,多了一点赛车界的实际。
F1学院与F4赛事属于同一级别,所面向的是仍处于职业生涯上升期的年轻车手。首届F1学院的参赛选手中,年纪最大的也只有25岁,最年轻者只有16岁。F1会为每辆赛车提供15万欧元的经费支持,但与此同时,每一位参赛车手也需要自带同等数额的欧元经费。但这笔看似不大的经费就足以让部分车手“折腰”。在首站比赛中两次夺冠的西班牙车手玛塔·加西亚(Marta Garcia)就曾在GoFundMe上开设页面募集参赛经费。
即将迎来首个赛季的F1学院不再像W系列赛那样对草根车手友好,但却更加贴近如今赛车界车手的生存实况,也更像是减轻难度的“求生演练”。不同于W系列赛的车队仅仅是赛事寻求赞助的挂名,参与F1学院首个赛季的5支队伍都是目前正在参与F2和F3赛事的知名车队,他们也会帮助车手们打磨技术,并让她们为攀爬方程式赛车的竞赛阶梯做好准备。
W系列赛的三个赛季过后,从中走出的车手虽然还未真正触及F1与F2的门槛,但F1车队在过去几年中引入了更多女性发展车手或测试车手,并开设了面向女性车手的培养项目。目前正担任阿斯顿·马丁F1车队车手大使的杰西卡·霍金斯便认为,目前女车手的工作机会比以前更多,虽然还未能达到目标状态,但问题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解决。
虽然F1学院为女车手们带来了新的参赛机会,也计划为车手们提供更多竞赛训练与发展赛车生涯方面的指导,但是这项背靠F1的赛事的曝光度反而落在了W系列赛之后。F1学院赛季揭幕战前夕,F1学院宣布不会直播除赛季收官战之外的其余比赛,赛事只会为F1持权转播商在每个比赛周末结束后提供一段15分钟的集锦。此前W系列赛曾把转播权先后出售给英国4台与天空体育,而与F1学院平级的各地区F4锦标赛也都有自己的播出平台,相比之下,F1学院似乎并不愿意在赛事内容分发方面多花气力。
尽管在F1学院的第一个比赛周末后,F1学院与瑞茜·威瑟斯彭(Reese Witherspoon)创立的媒体公司Hello Sunshine达成了为赛事制作纪录片剧集的合作协议。但在常规比赛无法播出的情况下,F1学院的纪录片能否吸引到足够的受众依旧成疑。而没有了比赛直播作为载体,是否还会有赞助商愿意为在集锦中或纪录片闪现的瞬间而投资F1学院与其车手?F1学院又该如何让这项比赛真正达到支持女性车手的目的?
相比W系列赛,F1学院也在方程式赛事等级的序列中则下降了一级。在这样的境况下,从F1学院中走出的车手能否一步步按照预期继续突破F3赛事的天花板并走得更远,依旧留待未来几个赛季的推进给我们答案。
全女性赛事,真的有利赛车项目实现性别平等吗?
设置全女性赛事,是赛车界目前推动参赛车手性别平等方面所做出的最大的结构性改变,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女车手都对这样的举动持欢迎态度。本赛季代表PHM车队参加F3锦标赛的索菲亚·弗洛尔希(Sophia Floersch)就曾在社交媒体上公开表达过对W系列赛的反对:“赛事的立场是对的,但我不认同这样的解决方案,我想和这项运动中最出色的人一起竞争。就好像在经济学领域,我们会需要一个单独的女性管理团队或者董事会吗?”
在竞技体育的世界中,赛车是为数不多的男女可以真正同场竞技的项目。弗洛尔希认为自己与男性竞争的机会被全女性赛事剥夺,其实不难理解。但在真正的比赛中,处于自由生长与竞争状态的女性车手却依旧是发车格上的少数群体,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
不过,弗洛尔希并不是唯一一位对女性车手被单独拎出来一事颇有微词的人,女车手们也或多或少并不喜欢在谈及当下处境时强调自己女性的身份。在讨论起女车手们遇到的竞赛资金难题时,杰西卡·霍金斯表示,女车手在寻找经费的道路上并不会比男车手遇到更多障碍。 “不管是男车手还是女车手,找到经费支持都很艰难,这是因为赛车本身就是一项昂贵的运动。要么你需要很会找赞助,要么你需要有价值。” 霍金斯这样告诉「翻滚坚果」。
而在桂濛看来,有的人会把自己当“女车手”,有的人只是把自己当做“车手”,两相比较之下,自然会存在差距。桂濛还与「翻滚坚果」分享过自己的观察: “大家会认为,男车手们只有拿到第一名才是实力强,但是女车手好像排在中游就很厉害了。”
但无论是弗洛尔希对于全女性赛事公平性的质疑,还是霍金斯和桂濛不愿意强化部分问题中的“女车手”属性,我们都可以更进一步补充追问:在男女车手都可以同等参加比赛的情况下,为什么高级别方程式比赛中女车手远比男车手要少?女车手又该如何证明自己更有价值?为什么女车手会为自己设定更低的目标?是她们不想当第一吗?
这些问题很难用三言两语作答,但它们的答案却基本都指向了女性在赛车运动整体结构中的相对弱势地位。参与赛车运动的女性依旧很少,而且她们起步往往相对男性较晚。从卡丁车时期起,女性真正可以把握的训练和比赛机会也不多。在基层就已很窘迫的前提之下,我们很难对现存的女车手太过苛求。女性在方程式赛车的阶梯能够向上挪动小小的一步,就已是极大的成就。
国际汽联Girls on Track活动提供的数据显示,目前仅有1.5%的赛照持有者为女性。即使是在赛车文化历史悠久的英国,拥有赛照的女性也是极少数。根据Motorsport UK在2022年的调查,Motorsport UK的赛照持有者男女性别比例达到9:1,卡丁车赛照持有者中则只有4%的女性。
女性参与赛车运动,在今日仍然很难被视作是一种常见选择,性别刻板印象也依旧存在于赛道内外。在桂濛与「翻滚坚果」的交流中,她曾经抛出一个实际而又有些犀利的问题:“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会考虑让她学赛车吗?”对于桂濛这样有经验、有成绩的选手,依旧有男车手在初次相遇时会因为性别而对她的车技有所顾虑。几次比赛之后,双方知根知底,这样的偏见才慢慢打消。
2019年,查德维克与拉塞尔(中)、库比卡参加威廉姆斯车队活动。拉塞尔曾公开表示,他认为查德维克值得拥有F1车手席位。
即使女性决定踏入赛车领域,她们也很难与同龄的男车手保持同频发展。W系列赛三冠王查德维克从11岁开始接触卡丁车,15岁才开始参加比赛。与她年龄相仿的英国F1车手乔治·拉塞尔(George Russell)和兰多·诺里斯(Lando Norris)的赛车生涯都是在7岁起步,而且拉塞尔和诺里斯从卡丁车时期开始就循着赛事等级一步步爬升,参赛履历也远比查德维克丰富。
W系列赛CEO凯瑟琳·邦德·缪尔(Catherine Bond Muir)就曾在接受Insider采访时表示,拉塞尔和诺里斯从小到大累计赛道时间至少是查德维克的10倍。“因为他们从很小的年纪就开始投身比赛,并且在赛车事业中投入大量金钱与时间。”缪尔还指出,W系列赛的车手们相比成年男性车手在赛车中度过的时间明显要少许多。
在现行的讨论中,女性在体力、体能方面的相对劣势也往往被视作她们投身赛车运动的阻碍。不过,在有参赛经验的女车手看来,男女性确实存在身体方面的差异,但这样的差异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霍金斯便告诉「翻滚坚果」:“从生理角度而言,女性没有男性那么强壮,这或许意味着女性要付出男性10倍的努力。”桂濛则坚定地认为,女性可以通过强度更大的训练来弥补力量、耐力方面的差距,她也澄清了经期可能会对女车手运动表现带来的隐忧。“真正去比赛的时候,你不会记得它(月经)。只要不痛经,就可以正常地比赛,没有其他的区别。”
艾比·普林则在与赛车媒体The Race的采访中抛出了一个新观点——女车手需要比同龄男车手更长的成长期与低级别赛事生涯。普林认为F3和F2赛车的转向动力较少,也对车手的身体条件要求更高。同龄的男车手或许可以较快地达到驾驶此类赛车的身体条件,而女性则需要更长的时间。
对女车手而言,那些“想当然”的身体层面的劣势或许并没有太多阻碍她们在赛道上的前路。她们未能从现有的车手成长与赛事体系中获得同等的资源和帮助,才是问题所在。
在赛车运动看似不限制性别的赛事规定之下,女车手成长道路中的真正挑战与困境实则很难被外界关注到,她们也无法在当下的赛事体系中如男车手一般顺畅前行。 全女性赛事的存在则并不会剥夺女性与男性公平竞争的权利,而是试图为在赛车世界中处于劣势的女车手提供更多参赛机会,拓宽年轻车手们的前路。而关注女车手所遭遇的挑战与不利境况,也并非为她们贴上“弱势群体”的表现,而是让她们为外界更多地所见、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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